三百年前的清华荷塘：从皇家园林到朱自清笔下的荷塘月色

300年前的月夜划船

“流塘”以景抒情

康熙年间，清廷在京城西北郊修建了一座皇家园林，名为“畅春园”。建成后，康熙皇帝经常带着皇子们到畅春园游览，并允许皇子们在附近建房，方便作伴。康熙四十六年（1707年），三皇子胤禛奏告：“今我胤禛在水磨闸东南明珠子奎坊家旁买下一块空地，此地紧邻四皇子建房之处，又在新疏的河南岸，是皇父游历之道，地亦清净，无坟墓。”于是在此地修建了一座新园林，康熙皇帝亲笔题匾，命名为“惜春园”，这成了如今清华园、锦春园的前身。

熙春园所在之地，位于北京西北郊东部，永定河冲积扇边缘。这里河湖纵横，稻荷飘香，景色宜人。由于地势低洼，水资源丰富，梳理水道、临水而居，成为这一地区园林建设的普遍选择。胤植在奏折中提到，熙春园遗址位于“今疏新河南岸”，可借万泉河水入园。建园时充分利用了这里的湖泊水系，通过削山治水，形成了东西两大水景区。荷花池位于熙春园西侧，当时这里被称为“柳塘”“柳塘”——因四周植有柳树。 道光年间，皇帝第五子奕譞也言此塘“十筛有金城杨柳”。

三百年前的中秋夜，康熙皇帝的三儿子胤禛邀请住在熙春园的大才子陈梦雷在“流塘”泛舟湖上，备酒赏月。于是，他留下了一首《月夜泛舟》诗，不仅描写了“流塘”月夜的美景，也借景抒发了自己的情感和心中的不平和苦闷；他把自己的月夜泛舟比作苏东坡的赤壁泛舟，引用了《赤壁序》中的许多文字、场景和比喻，还用中国史书中几十个关于月亮的神话故事来衬托月夜泛舟的美。但他表示，不要羡慕仙人世界，要及时享受美好时光和美景。例如，曲调《锦上花》写道：

趁着明月清辉，碧波间白影清澈，清歌舞不停歇。倾玉液，奉玉杯。摇兰橹，绕岸而行。鸭子惊飞，归岸。银河无声。

《金后派》有云：

一眼望去，水天相连，红牙奏出新音。忆古人闲情，忆古人闲情，借半夜月色，洞庭白云岸买酒。又有说我们骑鲸石。牛渚还有袁朗的诗，可以一起在画舫上听。

两百多年后，朱自清几乎在同一个地方写下了著名的《荷塘月色》一诗，或许正是那稀疏的树影，那如水的月色，引起了文人的共鸣，激发了他们的才华。

文化史上的精彩时刻

古今图书全集编纂

陈梦雷当时住在熙春园，这并非偶然，但他负责编撰了《古今图书全书》。这一中国文化史上的里程碑式成果，全书共计1万卷，仅目录就有40卷，有大量精美插图，参考经、史、子、藏等3523篇，基本囊括了清雍正以前中国古代社会形成和积累的各种知识，与明代《永乐大典》、乾隆《四库全书》齐名，被称为中国朝代史上三大古籍。

中国古代历来有“盛世编书”的传统。康熙末年，为了彰显清朝的强大和文化的繁荣，康熙皇帝下令将熙春园西部扩建为古今藏书楼，并命胤禛与其老师陈梦雷在熙春园共同编纂大型图书《古今藏书楼》。古今藏书楼总体布局为方形四合院，由两个小岛组成，前岛称“前所”，内有四座宫殿、一座戏台。最北为正殿尊兴斋，东南为藻德居，西南为华云轩，华云轩北侧为戏台，前部最南端为德圣轩； 后岛称“后所”，建筑密度较前岛大大增加，庭院和绿化面积大大减少，房屋形制多为规模较小、档次较低的小洋房，多用于编纂、印刷、仓储、装订等，是编纂《古今书籍藏》的主要场所。

古今图书馆建筑错落有致，高低错落，一开门便是美景。近处榆柳成荫，花草茂盛。远处西山夕阳西下，群山苍翠。园中碧波荡漾，水天一色，一派清秀俊美之景。陈梦雷这样形容这里：“百花齐放，杨柳摇曳，天朗气清，西山群峰掩映，浓荫蔽日。”

《古今图书集成》整个编撰过程历时近二十年。从康熙四十九年（1710年）到六十一年（1722年），陈梦雷在古今图书集成馆完成了此书的大部分编校工作，并开始校对铜版。可惜康熙死后，胤胤一派在权力斗争中失败。雍正即位后，“陈梦雷、懿子远遣边关”，古今图书集成馆所在的熙春园也被内务府从胤胤手中收回。但古今图书集成的编撰工作并没有停止。 自雍正元年起，以蒋廷锡为首的改组“继成馆”继续在熙春园西侧编校《古今图书继成》，直至雍正六年（1728年）全书完稿。

无奈花落

河塘的“荒岛”岁月

乾隆年间，熙春园在乾隆皇帝的直接指挥下进行了扩建修缮，成为全盛时期圆明五园之一。此时的熙春园作为皇家园林，达到了顶峰，园内景色秀丽，园外气势磅礴，远处倒映着西山，美不胜收。道光年间，熙春园被分为两部分，西园西边，即古今图书馆所在地，改名为春泽园，赐给了皇四子，也就是后来的咸丰皇帝。1851年，咸丰皇帝登基后，赐匾，将春泽园改名为“近春园”。此时，清朝已是日薄西山，1860年，英法联军攻入北京，咸丰皇帝弃城出逃，圆明园被联军洗劫一空，焚毁殆尽。 本来，金春园的主建筑因四面环水而躲过了这场灾难，可惜，这并不是幸运，而成为了更大灾难的开始。

同治年间，清廷欲重修圆明园，但国库空虚，经费不足。内务府为节省资金和工期，便提出拆东墙修西墙的建议：“锦春园内尚有空置的园房，房舍及廊道约二百间朱自清的荷塘月色是哪个大学，有的木材已腐朽坍塌，拟拆除，选可用木料作主梁，余木料再修各处卫房。”也就是说，要拆除锦春园内完好无损的建筑，所得木材用于重建圆明园建筑。

据内务府的记录，1874年1月至3月间，锦春园内200多间堂屋、廊房被全部拆除。拆除中露出了341根檐柱、299根金柱、500多根大小不一的梁柱，以及大量的瓦石。经过这场灾难，曾经金碧辉煌的锦春园彻底荒废，从此被称为“荒岛”。因此，朱自清在《荷塘月色》中说：“此路僻静，日间少有人行，夜里更是寂寥。”

1913年，近春园划归清华大学，当时的学校叫清华学校。1923年至1924年，清华在校西修建了西院教授宿舍。1925年8月，朱自清初到清华时，住在工字厅单人宿舍。1927年后，他迁入西院，并在此写下了中国现代文学史上著名的散文《荷塘月色》。当时，国内军阀混战，时局混乱，知识分子对国家和民族的出路感到迷茫，苦闷、徘徊成为那个特定时代有良知的知识分子的普遍心理； 而从自身角度看，朱自清远离家乡，面对沉重的生活压力和对江南生活的怀念，于是在月夜漫步在“荒岛”上，望着身边的荷塘，“一个人，在这茫茫月色之下，可以想任何事情，也可以什么都不想，感觉自己像一个自由的人。白天那些必须要做的事情，必须要说的话，现在可以不顾了。”感悟生活，体会诗意的智慧，让心灵平静下来，享受荷塘的静谧之美。

1930年，“荒岛”曾规划为西式公园，并在上面放射状设计了五座学术建筑。但由于资金拮据和时局动荡，最后除了生物博物馆外，没有修建其他建筑，“荒岛”地区本身的西式公园布局也未能完成。1960、70年代，“荒岛”上未经规划就建起了一些没有特色、质量较差的建筑，后来这些建筑都被全部拆除。

现在的“荒岛”以一大片草坪为中心，四周杨柳环绕，北、东、南三面尚残存一些土丘，依稀可见近春园的山形之势。1982年，为纪念朱自清先生在此写下的名作《荷塘月色》，在近春园东山上建亭一座，名为“荷塘月色亭”，内有朱自清先生手迹。荒岛西南端有“临潼亭”，临水而建，仿照近春园原同名建筑建造。“荒岛”北入口处陈列着多处建筑遗迹，是清华大学校园重建时发掘出的近春园建筑遗迹。 这些石门、石窗棂历经三百年的风雨，依然展现出其精湛的工艺，也成为锦春园历史沧桑的见证。

（作者单位：北京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