烧钱的艺考

烧钱的艺培

前年，高考成绩揭晓的那天，我正好在一家诊所里做理疗。进来一个老太太，她一上台阶就喊：“我家孙子可（又）没考上！”

诊所里的几个人看着她一步步从门口走到诊台，医生淡定地听着她的懊恼。你一言我一语中，老太太怨气地说着自己的孙子，执意要学美术专业，还非得去北京的考前辅导班强化学习，去年花了十万元的培训费，没考上。今年还是执意要去北京的考前辅导班，又花出去十万元，今天文化课成绩出来了，查出成绩，孙子直接关上门睡觉，我和他爸妈都吓得不敢说话。

为了学专业，就得花费这么多钱？几年功夫，学专业的费用涨了这么多！花出去这么多钱培训，总有人考不上，只是这钱去的冤。老太太家是城郊的农民，城郊农村条件比偏远乡下的家庭好一些，但是毕竟是农村家庭，来钱的路途有限，这二十万搁谁头上都心疼。

老太太说，同一个村子里的一家，儿子执意要去学美术专业，家里为了培养他，将一院房产卖掉，才供养他大学毕业，可毕业了又能怎样，这孩子现人在成都，送外卖。卖掉房产供养艺术生，收到这样的回馈，真是不划算，县城边这样的一处院落，看房子座落的地段，房子的质量，能卖到六十万到一百万，孩子送外卖得送多少年才能攒够这么多钱？

即使不送外卖，去做专业的画家，一个刚毕业的学生，什么时候才能将自己锤炼到凭卖画赚钱？

西安近城墙处，有一条幽静的街道——书院路，那里是文玩一条街，在一家店门口，老公眼睛一亮，这是陕西知名画家刘文西的画，水墨人物：叼着旱烟管得陕北放羊的老头；穿着花棉袄，一双黑眼睛亮闪闪，有点羞涩的陕北小女孩……，我们在这家店里磨叽了一段时间，想买这几幅赝品，和老板讲价钱，希望价格再便宜些。老板从里面的架子上拿出一卷画，打开来给我们看，同样是临摹刘文西的画，明显地这人绘画的功力差远了，笔法没有功夫，人物形态走样。老板解释：这是一位临摹刘文西的画作十年的人画的，唉，说实话，距离原作得形态还差的很远，更别提神韵了。我们直接转头看门口摆放的画，老板说，这位是临摹了刘文西作品三十年的画家画的。三十年的练习，才能初显原作者的水平，在绘画上，天分的差异真是悬殊，我们再没有纠结价格，挑了两幅画，花费六百元。

油画的市场也好不到哪，毕竟国画许多人家里都需要挂几幅。大幅的山水、梅兰竹菊类国画都是国人家中喜欢悬挂装饰的，一般的家庭都要置办几幅国画。油画，尤其是大幅的创意型的油画，许多人都会说一句看不懂，直接忽略。而且，那些大幅的画作，他们适合挂的地方，最好是博物馆、美术馆……，中式古典家居的场所，挂画也最好配山水花鸟类的国画。

但是每年高中，还是有大批的学生选择专修美术、声乐、传媒……，挤破头的艺考大军，冲高了文化课成绩。十多年前，美术考生的文化课成绩，考二百多分就能够上大学的线，现在一番番千军万马的激烈踩踏，美术考生的文化课成绩早已经窜到四百分以上，但是为了考上大学，家长和考生依然全力扑进艺考的培训中，不惜花费重金。

接下来，通过艺考后，考上了大学，经过几年专业课的学习，毕业后该怎么办，艺考生们去哪里就业，去做中小学专业课的老师？中小学里，每年新招聘的音体美老师，数量很少，想入职，参加每年一次的文化课考试，通过后再上岗。就像前面为了学专业课，卖掉房产培养孩子学美术，毕业后待在成都这个城市里，要想活下去，没有其它生存技能，只能送外卖。曾经有一个送外卖的小哥，在等订单的空隙里，即兴在公共钢琴上行云流水地弹上一曲，这一身功夫，又是家中父母花费多少精力培养出来的，当年烧钱培养的目标，可不是偶尔在送外卖的间隙里，练一练手。

普通家庭，培养孩子的最主要任务是首先考虑能否就业。孩子未来有一个不错的职业，收入丰裕最好，差一点也能赚钱养活自己，且赚钱的过程不要太过辛苦，薪水与工作能力相匹配，做白领和做蓝领的工作环境，薪资待遇，差别比较大，做白领，收入相对高一些。普通家庭家底薄弱，没有多余的钱养活孩子继续在绘画、音乐方面深造，而且在这些领域继续提升，除了个人天赋高，还得继续砸更多钱。所以就业才是普通孩子的王道，但是有几个普通家庭能想清楚这些问题，他们总以为，考上大学，即便是艺术类的大学，意味着前途一片光明，职业方向美景如画。

去年，一个亲戚家的孩子非要去学传媒，我多事劝阻，告诫他们，你家孙子学专业，前期学习就得花费十万元钱，还不一定有结果，但是他们依然要拿出积存的老本支持孙子，理由是孙子不听劝，非得要去。孙子算不清帐，做老人的能算清楚这十万元是怎么做苦力挣取，又是如何省吃俭用才积存下来的，不能一家子坐一起，算一算这十万元，工地搬砖需要搬多少天，才能挣到，送外卖得跑腿多少次才能挣来。即使花了这十万元，考上一个普通大学的传媒专业，四年后的就业怎么办，能找到一个什么职业，这个职业一个月能收入多少？按照本地工资水平，考上事业编后，做老师或者公务员，每月的工资不足四千元，那么需要花费多久才能挣够十万元。

这一切都是在顺利通过高考，完成四年的学业后，又能万幸通过比高考还要残酷的就业考试下所作的假定，如果成绩不好，连最普通的大学都考不上，该怎么办，这十万元全部花出去后，家底掏空，连做点小本生意，摆个小摊，最后一点兜底的本钱都没有。且这样的家庭，生存体系脆弱，家中老人多多少少都有病，全靠忍耐着积聚成大病；家中成员基本都没有固定收入，家中没一点积蓄，出现任何突发事故，都难以应对，“没钱是万万不能的。”

这样的家庭全力坚持孩子艺术类培养，选择通过艺术类考试通过的高考，想完成就业，只能长叹。

这几天，高考成绩出来，又会有多少个老太太这样的家庭悲呼，“孩子可（又）没考上，十万元哪，没了。”